不废江河万古流


我好像已经度过了最美好的一个夏天。

夕阳静悄悄,风也温柔。

有老人蹒跚漫步,父母带着小孩出来玩,童车吱吱呀呀,笑声清脆。

我们穿过草坪和广场去买汽水,彼此开着轻松的玩笑。从傍晚到入夜,我们一圈一圈不知疲倦地走着,交换憧憬和念想。

橘黄色的路灯下蚊虫群舞,有人在跑步、打球、散步。热气消散,胸口仍滚烫。

我好像从未感到如此自由而快乐,我拥有我最信赖的一群人,我们一同度过黑暗或痛苦或如今愉悦而令人难忘的岁月。

夏天那么漫长,我们尽力使每一个晚霞都不被辜负;夏天又那么短暂,我们才刚品尝到个中滋味,就已经开启一个离别的序章。

我乐于用耳朵去捕捉一切值得记录的奇妙振动。聒噪蝉鸣,每一个节点锐利的哨声,清晨午夜同室人的翻身响动和呼吸呓语,咀嚼薯片和水果的牙齿细细研磨,年轻气盛的嚣张大笑,橘黄色夕阳里,有人在喊我名字。

有时候会有人在唱歌,不甚清晰,和着晚风飘到我耳朵里。车轮滚滚而来,车库的门费劲地打开,扑面的灰尘,呛得人咳嗽几声。

有犬类的吠叫。倦鸟归巢。

深夜不入睡,奶茶杯壁上挂着水珠,一盏夜灯下话语缱绻,尾音呢喃延绵着倦意。仍撑着听完最后一首歌,看完最后一部电影。

有时是工作,盯着黑眼圈敲键盘,白炽灯亮堂堂,时钟早过零点。手中仍捏着文件厚厚一沓,电脑屏幕上错综复杂表格亟待填满,几篇报告明早要打印签字。

闲谈几句,一杯热水递到手中,她抽一支烟,打个哈欠。

窗玻璃映出打卷儿的发尾。

有时在外面,星星不多,可和他们的眼睛一样,都亮着,我瞥见几缕笑意。夜晚的潮湿和凉气冲撞而来,草丛有窸窣声响。

成都雾霾声名远播,夜色浓重,少见晴朗天气。

某夜风收雨止,大朵的花和碎叶在水洼里闪闪发光,空气清凉,有日间馥郁花香的余韵,大块乌云碎裂流动,裂隙间露出小巧一轮月,天幕深蓝澄澈,天地皆借着这光明朗。

后山桃树茂盛,在绿叶间遍寻一颗桃,一无所获。不像往年,果实丰润,成簇在枝头。

天亮得很早,城市天际线是绵延的钢筋水泥,远方透露出湛蓝的微光,夜幕越来越浅淡,托不住喷薄的日出,这光富有冲击力,倾倒在城市上空,将朝晖洒满每一扇窗。

去吃最后一次的火锅,不能喝酒,只斟酸梅汤。絮絮说着以后的打算,好多心事都化作锅里咕噜咕噜的汤底,起起伏伏终归于平静。

傍晚的风夹杂着烟火气,摊贩熙攘,人声鼎沸,太阳在坠落。路很堵,大家都等着回家。我们也在回程,那算不算家,我不知道,只明白今夜过后,那再不会是我的家。

最后一夜有点冷,我在露水中闲逛。照旧去买一瓶汽水,眼眶有点潮湿,他说过得怎么这么快。我说,大家兄弟一场,莫相忘。

她说,你就留我在这儿。我心里堵着,提起明天的饺子。

隔天大家都走了。

在隔天,恢复正常。照旧运转,哨声依旧。

我却再也听不见了。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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